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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1 / 2)





  若不是那一场订婚又退婚的风波,她不会决绝到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背上了整个阮家的担子,负重前行。

  这样想着,这“黎明沙龙”里欢乐的饮宴,那小楼上叮叮咚咚地传出来的钢琴声,那样的一幅画……这一切都显得那样地讽刺,命运在狂笑,笑她阮阿俏……

  “这位小姐,您是要回去么?”门童见到阿俏快步走到花园门口,忍不住挠头,“眼下送各位的司机还没来。”

  阿俏深吸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门童在说什么。她摇摇头,说:“不用,我自己去叫一辆黄包车……”

  她话还未说完,身后周牧云已经追了出来,“阿俏,阿俏……”

  可能上辈子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阿俏心想。

  “……不行,我不甘心,我一定要问个清楚。为什么,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周牧云奔近,根本不在乎门童诧异的眼光,“从第一次见面,你就一直对我充满了敌意。今天承蒙你赏脸,竟肯做我的模特,一坐坐两个小时。我以为……就算是有什么误会,也应该都消除了。再说,你……看了那幅画,你难道还不明白,不明白我见到你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阿俏脚下不停,依旧在往外走。但是听到这里,她突然一转身,正正地面对周牧云:“对不起,周先生,我并不是针对你。我只是看不惯你这样一类人而已!”

  周牧云听见,一股子气就涌了上来,他在阿俏跟前两三步的地方站定了,抱起双臂,挑起一对剑眉,冷笑着说:“感情好,这还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行,你说说看,我们这一类人,究竟是哪里惹到你阮小姐了?”

  阿俏绷着一张小脸,望着周牧云,盯着他半晌,突然开口:“你这样的人,最讨厌‘责任’两个字!”

  周牧云脸顿时一僵,好像这话语锐利,戳中了心。

  只听阿俏续道:“你也从来都不考虑旁人的感受,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就像刚才,你明知你妹妹不喜欢旁人知道她的小名,你却偏偏要挑明了,把旁人逗乐,让她难堪,你心里才高兴……”

  周牧云眉心紧紧地皱成一个结,更加抱紧了双臂,脸上阴云密布,冷笑一声,问:“可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我自认从认识你以来,就算偶尔会违你的意,却从来没有动过伤害你的心。”

  阿俏听到这里笑了:“是啊,你从来起过没有伤害我的心,所以我也不过是,绝不给你这机会,让你起这样的心思罢了。”

  面上笑着,她心里却涌起一阵悲凉:难道要她自揭疮疤,将上辈子受过的伤害再重述一遍,告诉他会有那么一天,他极其草率地与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订亲,然后再残忍地将这亲事推掉吗?

  周牧云听她说完,仰起头大笑,双手朝天一摊,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话:“阮小姐啊阮小姐,我必须承认,你确实是个聪明人,你看人看得很准。我就是这么一个最讨厌责任,最喜捉弄人,以把自己的亲妹妹逗哭为己任……”

  说到这里,周牧云收了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严肃地望着面前的阿俏,寒声问:“可是你……你看着我!”他突然一声大喝,往前走了一步,低下头望着面前的阿俏。远处偷听的门童听见,也忍不住一个激灵,缩了回去。

  阿俏却不惧,坦然正视面前的青年男子。

  “你……好像,真的在恨我。”周牧云眼里似有星芒在闪烁。

  “周先生言重了,谈不上。”阿俏淡淡地回应。

  “难道我真的曾经做过什么……伤害到你的事,你不愿说?”周牧云突然记起上次在苍蝇馆子里,阮清瑶叫他先订婚、再甩人的事。

  阿俏听见这话,双唇紧紧地抿着,一个字都不想说他不是她,不是被世俗眼光禁锢在婚姻牢笼中的可怜女子,他怎会明白她曾为上辈子的那件旧事痛彻心扉,险些对人生绝望。然而这一切,此时提起,又有何益?

  没有的事,”终于阿俏倔强地一扭脖子,转身就要走。她是要让周牧云知难而退、这辈子都离她远远的,而不是以一个弱者的姿态,来向这个男人摇尾乞怜的。

  “你别走……说清楚,”周牧云一个箭步上来,伸手就握住阿俏的手腕。

  可是阿俏怎么可能让他握住?

  她有厨艺在身,手上的力道很足,只一挣,就从周牧云手中挣了出来,挥动着右拳寒声道:“周先生,难道真要我与你翻脸,用拳头跟你说话吗?”

  周牧云看着她戒备的姿势,和握得紧紧的那一只粉拳,忍不住有点儿想笑:以他的身手,就算是十个阿俏,也没法用拳头来招呼她。

  就在此刻,刹车声陡然在静夜里响起,一部黑色的轿车在阿俏身后停了下来,鸣笛一声,车内传出男子低沉而柔和的声音:“这位小姐,请上车!跟我走吧!”

  阿俏看向驾驶座上的人,登时吃了一惊开车的人竟然是沈谦。

  第25章

  刹车声响起,身后有车驶到,径直停在阿俏身边。阿俏往车子那边一回头,见到车内点亮了灯,驾驶座上的人向她这边探了探身,将靠着路边一侧的车门推开。待阿俏看清驾驶座上的人,她登时吃了一惊,怔在当地开车的人竟是沈谦。

  周牧云登时警觉起来,他隔着阿俏,一时没看清楚车里的人是谁,当即大声问阿俏:“这人是谁,你认得他么?若是不认得,哪怕只是认得,你都别上他的车,你孤身一个女孩子……”

  阿俏望着车里的沈谦,只见他轻轻地摘下了戴着的礼帽,贴在胸口,冲阿俏微微点头致意依旧是那个礼数周全的沈老板。

  阿俏别过头又去看周牧云。周牧云这时候脸上出现紧张,似乎真的在为阿俏的安危担忧,“你……别走!”周牧云突然颤抖着开口,他用这样的语气去求一个女孩子,这对天之骄子周家大少来说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他再度往阿俏那里踏了一步,伸手试图去握她的手,却生怕又造了次,手臂生生地停在半空中,再没敢往前送。

  “你别误会,我并不是想干涉你的自由。我只是想……关心你,毕竟这世事不易,人心难测。”周牧云的视线从阿俏肩头越过去,望向车里的人。偏生沈谦这时候将礼帽戴回,他的面孔立刻遮掩在帽檐的阴影下。

  阿俏暗中重复了一句“世事不易,人心难测”,瞥了周牧云一眼,心底忽然有一丛报复的火焰就此燃了起来。此刻的她,仿佛遍体横生着尖刺,周牧云越是想要示好,她周身的刺就会越尖利。于是她的唇畔流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稍稍向前倚了倚,望着周牧云的双眼,轻轻地说:

  “你……管我?!”

  你凭什么管我?

  阿俏说完,突然一转身,旗袍裙角在夜风中稍稍扬起,她径直快步走向沈谦的车子,只留给周牧云一个冰绿色清浅的背影。

  周牧云立在原地,惊得哑口无言,眼看着阿俏上了那辆黑色的轿车,带上车门。随即那轿车启动,阿俏当着他的面,坐在车中扬长而去。

  周牧云此人原本是个不羁而放诞的性子,若是对面的人换了个别个,即便对方这样毫不留情地践踏了他的好意,他十九会自嘲地仰天大笑三声,然后潇洒地转身走人。可是今日,今日他眼看着阿俏毫不犹豫地转身上了旁人的车,他竟然站在当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头像是被一块大石头死死地压着,连气都喘不过来他这是怎么了?

  他不是她,不懂她那些小女孩儿的心思可是她又怎知此刻他排山倒海地涌上心头的,那些又究竟是什么?难道这世间之事当真如此,人的一切失落都来源于最简单的两个字在乎?

  周牧云独自一人,在大门外呆立着,迟迟不肯转身。而他那些“损友”们,在小楼趴在窗口看热闹看了半天,见再无结果,便纷纷散去。阮清瑶一个人立在高大的长窗下,觉得有些闷热,便打开手中的苏绣扇子,无聊地挥动几下。

  沈谦能接上阿俏,只是一桩巧合,误打误撞。沈家的司机偶然有事,他便自己开车回去,经过“黎明沙龙”院子外面,刚好看到阿俏与周牧云纠缠的情形。

  他见到阿俏像只小老虎似的昂着头,攥着一只拳头跟人叫板,立即就踩下了刹车,随即打开了车门。

  争执的双方沈谦都认识,但是他却选择了将阿俏直接接走。这位沈老板是个务实的人,只选择最直截了当的解决方式。沈谦原来也想过,阿俏与他素昧平生,这寂静夏夜之中,孤男寡女,她未必就愿意上自己的车。可没想到这小丫头竟尔真的甩开纠缠她的周牧云,踏进了他的车子,坐在他旁边。